家乡的腊月总是被香气包围。屋檐下挂满腊肠。像一串串红宝石项链。在冬阳下闪闪发光。祖母的手在盐和花椒间飞舞。肉馅乖乖钻进肠衣。变成胖乎乎的“年味储蓄罐”。

最难忘是打糍粑的日子。清晨五点。糯米就在大灶上呼气。男人们围着石臼。木槌此起彼伏。“嘿呦嘿呦”的号子惊飞麻雀。我总偷偷掐一小团热糍粑。沾上黄豆粉塞进嘴里。烫得直跳脚。却舍不得吐出来。

正月十五的灯笼海。是夜空中游动的星河。爷爷用竹篾扎出兔子灯。我提着它走街串巷。灯笼摇啊摇。影子追着影子。突然“啪”一声——蜡烛倒了！紧急救援开始。小伙伴们都围过来。这个递新蜡烛。那个扶灯架。温暖的火焰重新跳动。

清明时。茶园飘来山歌。露珠还挂在茶叶尖上。采茶阿姨的手指像在弹钢琴。一捏一提。嫩芽就蹦进竹筐。奶奶炒茶时。满屋都是春天的味道。她说这是“杀青”。我看着茶叶在热锅里翻身。渐渐蜷成墨绿的小蝌蚪。

端午的清晨是被粽香唤醒的。芦苇叶在锅里唱歌。妈妈的手变魔术般。三片叶子一卷。装米。塞枣。捆绳。变成胖三角。我学了好久。总是包出“漏斗粽”。煮粽子时。灶台咕嘟咕嘟冒着白气。像在说“快好了快好了”。

中秋的月亮特别懂事。总停在桂花树梢。我们排坐院子裏。听嫦娥的故事。月饼要切成莲花状。每人一份。瓜籽壳在脚下裂开。“咔咔”声像给月光伴奏。表弟总把月饼馅抠出来先吃。被小姨笑着刮鼻子。

如今住在高楼里。阳台上再也挂不下腊肠。超市的速冻粽子很快熟。却总觉得少了等待的香甜。但每年打糍粑的号子响起。我还是会飞奔回去。那些飘着香气的风俗啊。原来是把根扎在心里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