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湿漉漉的。映着初升的太阳。我背着书包穿过巷口。每天都会在这里停留。因为王爷爷的糖画摊。

“丫头，今天要龙还是凤？”王爷爷笑了。皱纹像绽开的菊花。他右手握着铜勺。微微倾斜。金黄的糖浆便流下来。铁板上瞬间出现翅膀。鳞片。还有摆动的长须。

那是去年春天。我第一次鼓起勇气。“王爷爷，能教我画蝴蝶吗？”

他愣了下。随即笑得更深。“现在年轻人谁学这个啊。”说着却挪出位置。递给我一把小勺。“手腕要活。呼吸要轻。”

我紧张极了。糖浆在板上扭成乱麻。完全看不出蝴蝶形状。王爷爷的大手覆上来。“你看——”他的手掌很暖。带着麦芽糖的香气。糖浆忽然听话了。画出流畅的曲线。一对翅膀渐渐成形。

“糖画啊，”他轻声说，“急不得，也慢不得。”糖浆冷却的速度。刚好够一个念头从心到手的距离。

那个清晨。我举着歪歪扭扭的蝴蝶。糖在阳光下透明发光。虽然翅膀一长一短。却像真的要飞起来。

后来我常去帮忙。王爷爷说这条街的变化。说消失的打铁声。说搬走的老邻居。说他守了四十年的糖画摊。“总得有人记住这些甜。”他说。铜勺在夕阳里闪着光。

今年开学那天。摊位空了。邻居说王爷爷儿女接他去了南方。我站在空荡荡的巷口。突然明白有些东西就像糖画。再美丽也会融化。

但昨天放学。我看到个小男孩蹲在地上。用树枝画糖画。虽然画得乱七八糟。可那认真的模样。让我想起第一次握勺的自己。

我蹲下来。“想画蝴蝶吗？”他眼睛亮了。我接过树枝。在地上画起来。手腕自然转动。翅膀。触须。和我当年那只一模一样。

原来技艺可以离开。甜却留了下来。王爷爷的糖画。从他的手到我的心。现在又传到另一个孩子手里。这条链子不会断。

今早我又经过巷口。阳光正好。我仿佛看见王爷爷还在那里。铜勺里的糖浆金黄透亮。正要落下最美的一笔。

有些东西看似消失。其实只是换种方式甜下去。就像晨光里的糖画。融在舌尖。留在心里。永远滚烫。永远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