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周四的早晨。阳光像蜂蜜。黏稠又温暖。风一吹。银杏树就下起了金币雨。一片叶子擦过我的眉毛。掉进摊开的语文书里。正好盖住“一年好景君须记”的“景”字。

我开始在校园里寻宝。

最先发现的是枫香叶。它像巴掌。红艳艳的掌心带着褐斑。叶脉是迷宫。蚂蚁曾在这里散步。露珠曾在这里睡觉。我把它对着太阳。光线从叶子的破洞里钻出来。在地上撒了一把星星。

梧桐叶最大。比我的手还大。边缘卷曲。像烧焦的报纸。它一定是树的耳朵。听过整整一个夏天的蝉鸣。现在它累了。安静地躺在草丛里。等我带它去新的地方。

最让我惊讶的是桂花树叶。这么小的叶子。却硬得像绿盾牌。表面亮晶晶的。仿佛刷了层蜡。凑近闻。还有淡淡的清香。原来它一直守护着那些米粒大的桂花。直到最后一片花瓣落尽。

我的塑料袋渐渐满了。各种形状的叶子挤在一起。沙拉沙拉响。像在开茶话会。我走路时格外小心。怕踩疼了还在飘落的同伴。

回家路上。我看到不同的捡叶人。

穿黄裙子的阿姨。只挑完整的银杏叶。她说要做成书签。夹进冬天的诗集里。戴眼镜的哥哥。专门收集虫咬过的叶子。他要研究昆虫的早餐菜单。还有个小妹妹。把杨树叶串成项链。跑起来叮叮当当。那是秋天在唱歌。

妈妈用我的收藏做了拓印。她教我把树叶按在白纸上。用蜡笔轻轻涂抹。叶脉、齿痕、斑点。全都显现出来。我们拓了二十张。没有一片重复。原来每片叶子。都是独一无二的身份证。

老师说过——树叶在春天制造氧气。在夏天提供荫凉。在秋天变成风景。最后融入泥土。继续喂养大树。现在我把它们夹进书本。它们就变成了会呼吸的书签。每次翻书。都能听见秋天的悄悄话。

我的收藏册里。枫叶是火焰的标本。梧桐是夏天的遗嘱。松针是绿色的针线。等着把天空和大地缝在一起。而我最爱的。是那片缺角的丁香树叶。它的不完美。让它成为了真正的秋天。

今天我又去了小树林。更多的叶子铺成了地毯。但我没有再捡。让它们完成最后的旅行吧。从树枝到大地。从翠绿到金黄。从喧哗到安静。这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只是我的书包侧袋。还留着那片最小的银杏。它黄得正好。像一枚月亮书签。提醒我——最美好的收藏。不是占有。是记住它曾在风里跳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