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蛎饼。三个字。念出来，舌尖就跳了一下。那是刻在福建孩子骨子里的味道。是我的整个童年。

老街·旧巷·飘香

老家门口，有条石板路。路不宽，刚够两辆自行车错身。路两旁，是斑驳的砖墙。墙角，青苔一年四季都绿着。

每天下午三点。准得很。一股霸道的香味，就会准时攻城略地。它窜进每扇虚掩的木门。钻进每个孩子的鼻孔里。那是海蛎饼的香味。谁都抵挡不了。

这香味，是我们的下课铃。

阿婆和她的“将军肚”

香味的源头，是阿婆的小摊。一辆三轮车，架一口漆黑的铁锅。锅总是欢快地咕嘟着。阿婆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站在锅后，像一位镇定的将军。

她的“士兵”，是案板上排排坐的馅料。

圆头圆脑的新鲜海蛎。粉白相间的五花肉丝。翠绿欲滴的包菜丝。还有胡萝卜丝，像一小堆碎金子。它们安静地等着，等着被米浆包裹，下油锅，完成一生的使命。

阿婆的手，就是魔术师的手。

一场金色的“跳水”

看阿婆做海蛎饼，是种享受。她舀一勺乳白的米浆，倒入长柄的圆铁勺。米浆在勺底铺开，像个月亮。她用手指，在米浆中间轻轻按出个小窝。

然后，开始往里装“宝藏”。两粒海蛎，一小撮肉丝，一把蔬菜丝。馅料堆得像座小山。再浇上一勺米浆，把所有的宝贝严严实实盖住。

现在，该“跳水”了。阿婆手腕一沉，一送。圆圆的饼，顺着勺沿滑进油锅。“刺啦——”一声！那是美食诞生的号角。油锅里，顿时热闹起来。

白色的饼坯，在金色的油浪里翻滚。它慢慢膨胀，变得饱满。从白色，变成浅浅的黄，定格为灿烂的金黄。像一个个小太阳，在锅里浮沉。香气，就是在这一刻，彻底爆开的。

舌尖上的“小宇宙”

刚出锅的海蛎饼，是不能直接吃的。烫！得用旧报纸包着，一边吹气，一边小心翼翼地咬。

“咔嚓！”第一口，是极致的脆。外壳在牙齿间碎裂，声音清脆悦耳。紧接着，热气“噗”地冒出来，带着海洋的咸鲜和土地的芬芳。

第二口，就能尝到馅料的层次了。海蛎的嫩，一下就在嘴里化开了，像吃了一小块海。五花肉的油脂被炸透，香而不腻。包菜和胡萝卜丝，还保留着一丝爽脆，解了所有的油腻。

外酥里嫩。咸香满溢。每一口，都是陆地与海洋的完美交响。是一个在舌尖爆炸的小宇宙。

飘向未来的根

后来，我去过很多地方。也吃过很多号称“正宗”的海蛎饼。有些，皮太厚。有些，馅太少。有些，火候不对。它们都好，但都不是阿婆的那个味道。

我才明白。我怀念的，不光是那个味道。是那个暖洋洋的午后。是那条飘着香味的老街。是小伙伴们围在一起，抢着吃第一口的热闹。是阿婆那双，永远含着笑意的眼睛。

海蛎饼，是故乡打在味蕾上的烙印。无论走多远，只要闻到那股油香，我就又变回了那个趴在锅边，流着口水等待的孩子。

那口油锅，炸的是海蛎饼。熬的，却是一代代人，共同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