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掉漆的绿木门，院子里的槐花正落。白花瓣像雪片，一片片铺在青石板上。

这是奶奶住过的老房子。我在这个院子里，过了整整十二个春天。

会说话的墙

西墙有片水渍。下雨时，它会慢慢变深。从浅灰到深灰，像朵绽放的墨菊。

我常盯着它看。看它变成大象，变成云朵，变成帆船。奶奶说我在发呆。其实，我在和墙说话。

它告诉我：昨夜的雨很大。今天的风很轻。

槐树秋千

最爱院中那棵老槐树。爸爸给我做了个秋千。其实就是旧轮胎加上麻绳。

春天荡秋千，槐花落满身。我张开嘴，等花瓣飘进来。甜的。

夏天躲在树荫下，听知了唱歌。秋天捡落叶，夹在课本里。冬天看光秃秃的树枝，画在天空上。

那棵树，陪我度过所有季节。

厨房的味道

奶奶的厨房总是暖的。煤球炉子吐着蓝火苗。铁锅里咕嘟咕嘟响。

她在灶台前忙碌。系着褪色的花围裙。手背有面粉，额头有细汗。

我最爱蹲着择菜。韭菜要一根根理。豆角要掰成小段。西红柿用开水烫，皮就好剥了。

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飘到院里。那是家的信号。

漏雨的阁楼

阁楼是我的秘密基地。放着爷爷的旧书，爸爸的邮票，还有我的百宝箱。

下雨时，屋顶会漏雨。我们拿出各种盆罐接水。叮叮咚咚，像在演奏。

雨水从瓦缝渗入。在阳光下，像一条条亮晶晶的线。我伸手去接，凉凉的。

奶奶说房子老了。我说，老了才好看。每道裂缝，都是岁月的皱纹。

夜晚的院子

夏天的夜晚最美。竹床搬到院里，我们躺着看星星。

奶奶摇着蒲扇。一下，两下。风里有栀子花的味道。

她指给我看北斗七星。说那是天上的勺子。我找了很久，终于看见那七颗明亮的星。

萤火虫在草丛飞舞。像提着灯笼的小精灵。我轻轻捉住一只，又轻轻放开。

最后的夏天

那年夏天，我们要搬走了。新家在二十层。有电梯，有落地窗。

我一点也不开心。站在院子里，看每样东西都舍不得。

墙上的水渍，像在流泪。槐树静静立着，秋千空荡荡。厨房的煤炉，已经冷了。

奶奶摸摸我的头：记住这里的样子。无论走到哪里，这里都是你的根。

现在的家

新家很漂亮。从窗户能看见整座城市。夜晚灯火璀璨，像星河坠落。

可我总想起老宅。想起槐花的甜香，想起漏雨的阁楼，想起奶奶的蒲扇。

昨天放学，看见小区孩子在玩。他们坐在秋千上，荡得很高。可那秋千是铁的，冷冰冰的。

我闭上眼睛。又看见那个掉漆的绿木门。看见白花瓣缓缓飘落。看见奶奶系着花围裙，在厨房忙碌。

原来，家园不是一个地方。是刻在心里的记忆。是永远回得去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