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午后。爷爷铺开红纸。磨墨。提笔。横竖撇捺间。一副春联悄然浮现。上联“岁首春到户”。下联“牛年福满门”。墨香混着糨糊味。在寒风里飘散。我踮脚贴在门框。看艳艳的红色。映亮灰砖老墙。春联是无声的爆竹。没有响声。却炸开满院春光。

邻里门窗渐次披红。“万象更新”贴在校门。“五谷丰登”蹲在粮仓。连三轮车上。都粘着“出入平安”。王婶的裁缝铺挂“生意兴隆”。李叔的修车摊悬“财源广进”。最有趣是街角流浪狗。在“六畜兴旺”下摇尾巴。这些方块字。像种子。撒进腊月的冻土。等一场名为“年”的春雨。

祝福语从红纸溢出。钻进拜年短信。跳上微信表情包。堂哥群发“大吉大利”。闺蜜调侃“早日暴富”。妈妈只发一条：“累了就回家吃饭”。我忽然想起。旧时春联要手写。裁纸、调墨、晾干。如今指尖轻点。祝福已跨山海。形式在变。惦念不改。就像无论花多绚烂。我们依然贪恋。那顿团圆饭的蒸汽氤氲。

回到老屋。新贴的“福”字略歪。却是爷爷亲手所书。糯米熬的糨糊。在边角凝成琥珀。他扶着我肩膀说：“福字倒贴。福就到了”。这句话。他讲了七十年。从黑发讲到白头。从父亲童年。讲到我女儿咿呀学语。原来最动人的祝福。是心甘情愿的重复。

午夜钟响。烟花绽满夜空。整条街的春联在光瀑中摇曳。像大地写给春天的情书。那些朴素愿望——健康、团圆、美满。历经千年依然滚烫。当我们念出“新春快乐”。其实在说：旧岁纵有风雪。今朝且举杯。愿每个门楣下。都有等待的身影。每句祝福里。都藏着奔赴的勇气。

春联会褪色。祝福会更新。但红纸金句装点的。不仅是正月的光景。更是中国人。对生活不熄的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