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带粘住红纸的角。

像粘住了一整年的奔波。

祝福是秒针的声音。

“除夕快乐！”

这四个字跳进手机屏幕。

比窗外的鞭炮更快。

它从南方沿海飞到北方雪原。

在 WiFi 信号里翻跟头。

最后落在外婆熬的鸡汤中。

咕嘟咕嘟。

冒起带着香气的热汽。

团圆是筷尖的战场。

表弟夹走最后一块年糕。

舅舅举杯说吉利话。

酒杯碰在一起。

叮当声里。

有春风路过。

妈妈悄悄把红包塞进我口袋。

红纸硌着肋骨。

像一粒刚刚发芽的种子。

旧年在这一刻变轻。

年初摔碎的茶杯。

夏天漏雨的阳台。

秋日错过的航班。

都变成微信里撤回的消息。

而祝福是长按的撤回键。

它说：

“算了。

明朝太阳是崭新的。”

守岁的夜里。

电视开着春晚当背景音。

外婆打盹时。

手里还攥着给我的花生糖。

这一刻的平静。

比所有祝福语更有力。

它让时间变成柔软的糍粑。

可以被拉得很长。

很长。

零点的钟声像剪刀。

剪断旧年尾巴时。

漫天祝福涌进来。

短的像爆竹：

“新年好！”

长的像外婆的毛线：

“要健康要开心要常回家。”

我在这一片喧闹中。

想起去年此时。

那个没敢发出的祝福。

它现在依然安静。

像雪落在旧邮箱上。

但新年不容许沉默。

我按下群发键。

祝福飞成蒲公英。

有的落在病人床头。

有的粘在游子行囊。

最多的那些。

盘旋在每家窗口。

变成玻璃上的水雾。

用手指就能画个太阳。

天亮时。

祝福语渐渐稀疏。

像散场的庙会。

但餐桌上留着的空碗筷。

明明在说：

“总会团圆的。”

正如那句没说出口的：

“其实我很想你。”

才是除夕夜里。

最沉重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