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奶奶的灶台，总是飘着桂花香。

那是十月的气味。金色的桂花，藏在墨绿的叶子后面。风一吹，就下雨。香香的雨。

二

每年秋天，奶奶都会做糖桂花。

清晨，我还在被窝里，就听见院子里有动静。竹竿轻轻敲打树枝，桂花簌簌落下。奶奶在树下铺了白布。她小心地抖掉灰尘，捡走杂叶。

我蹲在旁边看。那些小花，比米粒还小。四片花瓣，紧紧抱在一起。

“囡囡，来闻闻。”奶奶捧起一把桂花。我凑过去，深深吸一口气。甜甜的，带着露水的清凉。

三

制作过程很慢。奶奶从不着急。

她先用细盐揉搓鲜花。说是杀菌，还能提香。接着冲洗，晾干。最后才是腌制。

玻璃罐擦得透亮。一层桂花，一层白糖。奶奶的手很稳，铺得均匀。她说：“这样才好吃。”

我最喜欢看封罐的那一刻。奶奶用纱布包住瓶口，系上红绳。然后轻轻摇晃，让糖和花慢慢融合。

四

等待需要耐心。

奶奶把罐子放在阴凉处。“要等一个月。”她总是这么说。

可我才等不及。每天都要跑去看看。第一天，桂花还是金色的。第三天，糖开始融化。第七天，有了浅浅的糖水。半个月后，花香和甜味已经飘出来了。

“还不能吃。”奶奶笑着摇头，“好东西要慢慢来。”

五

开封那天像过节。

奶奶郑重地打开罐子。香气扑鼻而来，比鲜花更浓，更醇。她用干净的勺子舀出一小碗。

第一口永远是给我的。

小小一勺，放在舌尖。先是甜，然后是香。最后是说不清的温暖。那味道能在嘴里留很久，很久。

奶奶用糖桂花做很多吃的。元宵节的汤圆，清明的青团，端午的粽子。但最简单的吃法最美味——挖一勺，冲热水。就是一杯桂花茶。

冬天的早晨，我捧着热乎乎的杯子。水汽氤氲中，看见奶奶的笑容。她说：“慢点喝，小心烫。”

六

后来，我去了城里读书。

超市里也能买到糖桂花。玻璃瓶装，标签漂亮。但味道总是不对。太甜，太腻，缺少了什么。

妈妈说，可能是桂花品种不同。可我知道不是。

去年回老家，奶奶又做了糖桂花。步骤一点没变。她老了，动作慢了。但那份从容还在。

我再次尝到那熟悉的味道。突然明白，记忆中的味道，不只是糖和花。是奶奶的耐心，是秋天的风，是老屋的光线，是等待的心情。

是所有这些东西，混合成的独特气息。

七

现在，每到十月，我都会想念。

想念奶奶的桂花树，想念那慢悠悠的时光。城市里也有桂花。路边的金桂开得热闹。可我总觉得，它们的香气太单薄。

真正的桂花香，应该伴着竹竿的轻响，白布的抖动，还有奶奶的叮咛：

“慢点，再慢点。好东西要慢慢来。”

原来，记忆中最甜的味道，是用时间酿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