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周末的午后，阳光像蜂蜜一样黏稠。我溜进爷爷的书房。他正对着一张黑色的圆盘发呆。

“这是唱片。”爷爷的眼睛突然亮了。

他把唱片放在一个木箱子上。唱针落下，发出“沙沙”的声音。然后，一个婉转的声音流淌出来。

“这唱的什么呀？”我捂住耳朵。

爷爷笑了：“这是京剧，《贵妃醉酒》。”

我完全听不懂。只觉得咿咿呀呀的，像个老奶奶在叹气。

“你听，”爷爷闭着眼睛，“这是梅兰芳。他一张嘴，月亮都羞得躲进云里。”

我才不关心月亮躲不躲。我只想回去打游戏。

可是爷爷每天下午都放唱片。书房里飘着各种奇怪的声音。有时高亢像打仗，有时温柔像说话。渐渐的，我不再捂耳朵了。

有一天，我竟然跟着哼了一句。

爷爷像发现宝贝一样：“你听懂了？”

“没有，”我老实说，“但挺好听的。”

那个星期二，一切都变了。

音乐课上，老师让我们欣赏传统戏曲。当《贵妃醉酒》响起时，全班同学都在偷笑。只有我，突然坐直了身子。

“林晓，你来说说这是什么？”老师点名。

我站起来：“这是梅兰芳的《贵妃醉酒》。讲的是杨贵妃喝醉了，在等唐明皇。”

教室里安静了。所有眼睛都看着我。

“你怎么知道？”老师很惊讶。

“我爷爷教的。”我突然很骄傲。

那天放学，我跑着回家。直接冲进爷爷的书房。

“爷爷，再放一次《贵妃醉酒》吧！”

爷爷的手抖了一下。唱针差点放歪了。

从那天起，我和爷爷有了共同的秘密。他教我认戏曲里的角色。生、旦、净、末、丑，每个都有故事。我教爷爷用手机录音。把他唱的片段存下来。

上个月，学校办文化节。我们班要表演节目。班长愁眉苦脸：“谁会传统艺术啊？”

我举起了手。

“我会一点京剧。”

演出那天，我穿上爷爷借来的戏服。虽然只学了几个动作。但我认真表演了《贵妃醉酒》的一小段。

台下先是一阵安静。然后，掌声如雷。

爷爷坐在第一排。他不停地擦眼睛。旁边的校长一直在点头。

现在，每个周末下午。你都能看见我们祖孙俩。坐在书房里，听着老唱片。有时是我缠着爷爷讲戏里的故事。有时是爷爷求我教他发视频。

那张黑色的唱片还在转。唱针划过密密的纹路。就像时光在说话。

昨天，我对爷爷说：“我们录个抖音吧？”

爷爷吓了一跳：“我这老嗓子，谁听啊！”

“我剪辑，”我拿出手机，“你负责唱。”

我们真的录了。爷爷唱《霸王别姬》，我配上了字幕和动画。没想到，一个晚上就有了十万点赞。

“这是什么剧？太好听了！”

“原来京剧这么美！”

“祖孙俩太有爱了！”

爷爷看着评论，笑得像个孩子。

老唱片还在转。但歌声已经飞出了书房。飞到了我同学们的手机里。飞到了陌生人的心里。

原来，传统不是老古董。它是一粒种子。只要遇见好奇的心，就能开出新的花。

就像我和爷爷。他是老唱片，我是新歌声。在一起，我们奏出了最美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