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青苔斑驳的石碑立在老宅后院。

像沉睡的巨龙鳞片。

我用指尖描摹碑文。

曲曲折折的笔画。

像蜗牛爬过的银痕。

爷爷说：“这是小篆。”

“秦朝的文字。”

二

雨水冲刷三天后。

石碑底座露出缺口。

黑暗像凝固的蜂蜜。

我握紧手电筒。

光柱切开尘埃。

台阶布满蟾蜍背般的疙瘩。

向下。

向下。

三

地下河在脚边絮语。

陶罐堆成沉默的军队。

青铜匣静卧中央。

匣身爬满文字。

比石碑更稠密的小篆。

像困在蛛网里的星星。

四

“打开它。”

心底有个声音说。

铜锈粘在指尖。

凉如蛇鳞。

匣盖滑开的刹那。

萤火虫般的光点喷涌。

在岩顶拼出图案：

骑马的人举着烽火。

造船的人雕刻龙首。

写字的人伏在竹简上。

汗水滴成墨团。

五

符篆突然碎裂。

化作流沙泻入陶罐。

陶罐开始歌唱。

用编钟的声音。

用犁铧破土的声音。

用母亲摇橹的声音。

我听见：

“书同文——”

“车同轨——”

千万个嗓音在合诵。

六

最亮的光点坠入掌心。

变成半枚虎符。

断口处的铭文闪着幽蓝：

“待汝补齐。”

石板在身后闭合。

月光浇在肩头。

青铜匣消失了。

只有那半枚虎符。

在口袋里发烫。

七

现在我常去碑林。

看李斯的《峄山碑》。

那些曾困住我的笔画。

渐渐变成钥匙。

每次临摹都像：

在给时空裂缝钉楔子。

同学问我在找什么。

我摊开填满小篆的草稿纸：

“在等另半只老虎。”

“从秦朝跑来的老虎。”

八

昨晚梦见地下河复涌。

满城广告牌变成竹简。

公交卡滴响时。

浮现篆刻的“通关”。

或许探险从未结束。

当某个孩子对着甲骨文发呆。

我口袋里的虎符。

就会开始颤动。

像心跳。

像战鼓。

像尚未被翻译的月光。